Reko

吻別


一如往常，我又走進那間純白色的房間。

推開門，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落地窗，透刺點陽光進屋內。

有天就躺在那張白色大床上，表情好安祥。
雖然旁邊還掛著一大袋的點滴袋。

我走過去，慢慢坐在有天床邊，輕撫著他的頭髮...
這是3年來一直沒變的習慣。

[有天... 我來看你囉...]

我一邊打開錄音筆，一邊輕輕說著，很像怕吵醒他一樣。

雖然我知道幾乎不可能...

[有天，你還記得嗎? 那年冬天...]

我握著有天的右手，看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，輕輕的轉動它。

那是枚純銀戒指，正面刻著他的名字-P.Y.C，另一邊刻著我的名字，K.J.J。

[當初我送你戒指的地方，那個天橋啊...]

那段回憶，想到就不禁會微笑...

[我跟你說我第一次用工作的錢買的戒指，要送你的時候，戒指還被路人撞掉在天橋下的河裡...]

[結果你竟然跳下去撿...]

我輕輕的嘆氣。

[你知道嗎? 我真的好感動也好生氣...]

想到這，心就突然地刺痛。

[你明明身體就不好，為什麼冬天還要往河裡跳...]

眼眶比剛才濕了些，鼻子也開始酸了。

[你這個笨蛋...]

有天的手上多了滴水，原來是從我臉上滑落的。

[你一定會叫我不要哭... 可是你明明比我還愛哭啊...]

想到跟你一起看電影時，你明明就哭了，還硬要跟我說沒有的樣子。

十足的大孩子，十足的讓我想緊抱著你，輕拍你的背安慰著你。

[欸...有天...你哭的樣子好醜，我真的不騙你...]

看著有天不會再反駁的睡臉，我的心就好像被菸燒了個大洞，越燒越大，越來越空虛。

[可是...為什麼...我還想再看到你哭得醜醜的樣子呢?]

有天，我真的好想你...

這3年來，一直一直，沒有辦法不去想你...

[你還記得嗎?你說要常常帶我去漢江看日出的啊...]

[你這個騙子... 結果根本只帶我去過一次...]

那天還下著雨，明明自己都感冒了還硬要把唯一的一件外套批在我身上...

傻瓜...真的是大傻瓜...

[欸...有天......你起來好不好?]

[再帶我去看一次日出...好不好...?]

有天還是那副安心的睡臉，根本沒看到我臉上的淚就像斷線珍珠一樣散落。

雖然他也永遠不會再看到。

[有天，你還記得嗎? 你常帶我去吃滷大腸的那家攤販啊...]

我本來不愛吃那些東西的，硬被你拉去要陪你吃，真是...

想起你吃東西時，一副看起來什麼都好吃的樣子，嘴角就會微微揚起。

[老闆的孫子已經3歲了喔... 你看你睡多久，你這睡豬!]

以前這樣罵你，你都會反過來撲住我。

但是現在...我卻只能看著你靜靜躺著...

[你還記得你跟老闆說過嗎?孩子出生之後你要當乾爸爸喔...]

[結果...孩子根本就還沒出生，你就躺在這了...]

一想到這，心裡好似有個錐子在鑽，好痛好痛...

有天吶，你為什麼還不醒來呢?

睡了3年了...應該夠了吧...

你不在的每一天，我的心真的好像被緊緊揪住，快要不能呼吸般地難受...

[你知道嗎? 這三年來，每個禮拜都是我一個人去老闆那邊捧場的...明明愛吃滷大腸的就不是我...]

是啊，我不愛吃，可是要是不去那裡，我真的好怕會忘記你喜歡的一切...

[你醒來之後一定要去跟老闆認乾兒子喔... 你有聽到嗎?]

有天沒有回答，但是我想他會答應的。

[有天啊... 還記得嗎? 我說過我很怕一個人吃晚餐的...]

[你說要每天都陪我吃晚餐，每天都會陪我睡...每天都要緊緊抱著我...]

拭去不止的淚，儘管聲音是多麼抽搐，我還是要繼續說，說給你聽...

[可是你這3年來卻一直躺在這裡...你又騙我了...]

3年來，你答應我的都沒做到。

你做到的就只有靜靜的躺在這，然後靜靜的聽我說話而已。

[每天我都一個人吃晚餐，一個人睡，冷的時候就抱著棉被想著你...]

[有時候雖然明明是夏天，可是我卻覺得好冷...]

[你知道為什麼嗎?]

我落寞的看著有天。

寂靜的房間裡，有天的呼吸聲代替了他的回答。

[因為我想跟你一樣，開著冷氣蓋著厚棉被，想像你就在我旁邊熟睡啊...]

你的怪習慣，跟你住在一起之後我都全盤接受。

想到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，隱約感覺到我的嘆息變得有點苦澀。

[結果這三年的夏天我都一直感冒...]

[因為你這騙子並沒有在我身邊緊緊抱著我...]

啜泣聲越來越大，可是我知道這樣吵不醒有天的，所以我也沒去忍著。

[有天...有天，對不起... 今天我的話比平常多了一點...]

[因為我今天特別想跟你說話...]

哪怕可能是最後一次了...

[有天，答應我，等你醒來之後要好好振作... 知道嗎?]

[還有......]

我強忍住啜泣聲，深深吸了口氣。

[有天啊...我...我要出國了...]

終於說出口了，可是心卻痛到不能再痛下去了。

[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...你也不用來找我，好好過你的生活...知道嗎?]

[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吧...]

[祝你幸福...]

看著有天像孩子般的睡臉，纖長的睫毛，我用盡所有力氣看了好久好久...

因為我想把這一切都深深刻印在我的記憶裡...

讓這份記憶伴我長眠

看著看著，我吻了有天...

細細綿綿的，輕輕柔柔的... 伴隨著眼淚的...

最後一個吻。



[再見了... 有天...]

[我愛你...真的...好愛你...]

關掉錄音筆，我把它輕輕擺在旁邊的茶几上。

「扣! 扣!」

門外響起了輕脆的敲門聲，我知道是時候了。

[金先生，你確定你考慮清楚了嗎?]

看到醫生一臉為難，我知道他很不捨。

[嗯，再怎麼說我也考慮了3年啊...]

看著醫生依然是為難的表情。

[而且，也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，不是嗎?]

我微笑，心意已決。

[嗯...那麻煩請跟我簽份文件... 心臟移植手術今天晚上就會開始...]

醫生嘆著氣，帶著我離開房間。

[對了，醫生...]

[嗯?]

[麻煩等有天醒來後，幫我把茶几上的錄音筆交給他... 請說是我請你轉交的。]

[嗯... 沒問題。]

[謝謝...]

關門之前，我再回頭看了有天，吞著淚，然後用力擠出了笑容。

[有天，要帶著我好好活著唷...你答應過我了...]

這次，換我睡了...

門關上。



最後一夜，我做了個好長的夢...

一個再也醒不來的夢

我夢到有天一直在哭...


有天...

有天不要哭....

為什麼要哭呢?

我並不是消失了...

我只是活在你心裡罷了...


有天，你知道嗎?

我愛你...

真的...

...好愛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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